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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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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段无痕甚至没抬胳膊,仅用了一点御剑之气,直接撞开沉重的铁门。刹那间,两人的视野骤亮。燎庭的火把悬挂于墙壁两侧,火星迸溅出嘶嘶声响,黑夜中的地牢,亦通明如白昼。卫凌风明知故问:这是地牢的第二层?官府无法收押的穷凶极恶之徒,段无痕左手搭着剑柄,语调越发低沉,会被带进段家地牢。他刚讲完,近旁一座黑屋内,传来铁链绞索的重响。段无痕早就习以为常:这儿关着魔教歃血堂的堂主。他当年在荣信村,杀光了所有村民,喝人血,吃人肉,只为练功。卫凌风久久站定于黑屋门口:你们不怕他跑出来?段无痕悄无声息地靠近,应道:他被穿了琵琶骨,挑断手筋和脚筋,锁链是千年玄铁。卫凌风做了一个砍的手势:屠戮百姓的恶鬼,留在世上有何用?段无痕与他对视,内功传音道:魔教每年都派人来救他。卫凌风立刻会意。名门正派的长老们认为,私下囚禁这帮凶徒,可以震慑魔教,惩恶扬善。毕竟,一个人常年被关押在深幽的密室中,要比直接赴死痛苦煎熬得多。卫凌风不再追问。他往前走,踏过台阶,直至最后一间密室。卫凌风敲响了铁门,双眼对上苏红叶的仇视。苏红叶遭受的待遇,远比魔教恶徒好多了。他的房间相对整洁,床铺上还有棉被和枕巾,他没被人挑断手筋和脚筋,身边摆着一节装水的竹筒和一份尚有余温的荷叶饭。段无痕解开铁锁,卫凌风跟着他进门。苏红叶瞳眸一缩,表情极度狰狞,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畜生!他毫无顾忌地痛骂:你们两个畜生!卫凌风为了救人,便在苏红叶身上试毒,解毒,反复十三次,间隔极短,剂量极大。饶是苏红叶不愿在敌人面前露怯,这一日的倒霉光景,也让他痛得哭爹喊娘,屎尿齐下。他这一辈子,还不曾如此狼狈。他对卫凌风说:混账,有种便杀了我!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经受的苦,千般万般地回报给你!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块破布,其上扎满一排银针。段无痕先给苏红叶点穴,将他扔到床上,卫凌风再剥开他的外衣,顺其自然地下针。卫凌风说:荒谬!你想杀两个人,我只是用你试药。江湖规矩,你不仅不该找我报仇,还倒欠我一条命。他一共用了十三根银针,扎在苏红叶奇经八脉的气门处,那强烈的痛苦无异于剥皮断骨。卫凌风还说:花蕾散是绝户的剧毒,融化病人的五脏六腑。你下毒的时候,没想过有人会回报你?他抬手翻过苏红叶的身躯,只见苏红叶背后的脓疮尽数破裂,伤口停止渗血。段无痕打量密室的四周,忽然问道:苏红叶,你为何下毒杀人?苏红叶正在气头上,咆哮道:我要你们都去死!阴毒的杂碎,不配活着!卫凌风未被激怒。他握着苏红叶的手腕,蓦地怅然道:听闻五毒派的长老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你在这世上,无亲人,无密友,无门派,无归家苏红叶,你配不配活着?苏红叶憋气,沉静半晌,呕出一口血。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抽空画一张各门各派分布的地图☆、渊源从地牢出来时,天幕漆黑,星盏漫空。卫凌风在花园里多走了几步路,像是偷闲散心。附近的亭台临水而建,翠竹菁葱,灯光犹亮。段无痕站在卫凌风的背后,旁观他捡起一块石子,扔向远方,那石头在湖面连跳几次,最终无声地沉入水底。卫凌风似乎知道段无痕正在看他。他对段无痕说:你也来试试。段无痕却道:无聊。卫凌风直接将一块石头递给他。段无痕随手一挥,石子如疾风般飞驰,擦着水面,蹦跃无数次,彻底搅碎了月影星光。卫凌风称赞道:段少侠内功深湛。卫凌风照例穿着白色的宽松长袍,仪容干净整洁,清逸俊美不似凡人。但是,倘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衣裳料子都很粗糙,周身无佩剑、无暗器,哪怕普通门派的大弟子也不至于这般潦倒。四周一片沉寂时,段无痕直言不讳道:迄今为止,你不该在我面前装样子。卫凌风依旧悠然:装什么样子?段无痕拂开一根挡在眼前的树枝:你总说自己不会武功,毫无内力。他转身朝向卫凌风。他每往前走一步,卫凌风就往后退一步。终于,段无痕丧失耐心,长剑出鞘,刹那间风声四起,横扫千军如卷席,天地内的一切杂音都被藏匿。这是卫凌风第一次见到段无痕拔剑。段无痕的剑气极为刚猛凌厉,收放自如。他对卫凌风步步紧逼:要么跟我说实话,要么死在我的剑下。近旁的楼台雕栏玉砌,被暴涨的剑风冲击,隐有丝丝缕缕的裂纹。卫凌风定睛一看,那裂纹又无踪可循了。他疑心段无痕的剑法早已出神入化,无论如何,他不能也不该正面回应。但是段无痕势不可挡。他劈剑而向,一如劲雷捶地,狂风倒灌,他的决心不可动摇,铁定要试出卫凌风的深浅。卫凌风叹道:我的武功高不高强,与你何干呢?他与段无痕的间隔仅有六尺。藤萝掩映屋檐,凋零于台阶前。卫凌风踩着一束落地的藤萝,转瞬避开段无痕的锋芒,但他的衣袍被切掉了一角,剑气将那块布料碾为粉末。段无痕脚步稍停:你在地牢第二层,唯独关注了魔教的人卫凌风被剑气的罡风所伤,不得不擦去嘴角的血迹。他先是说:巧合而已。段家地牢中的囚犯众多,十之五六,来自魔教。而后又道:我丹医派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不问世事,无功无过。令尊也曾见过我师父,我作为丹医派的大弟子,会些武功防身,又远不及你。段少侠,何必把我当做仇人?非要取我性命?如果段无痕真想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方才段无痕出招时,尚且留有余地,而卫凌风凭借轻功躲闪,步法玄妙如行云流水,但他久久不愿反击。段无痕只能收剑回鞘,密布的杀气立即消散。卫凌风慨叹道:多谢段少侠,饶我一命。段无痕却说:武林中的几位隐士和宗师,实力皆在我之上。普通人会被你蒙蔽,但是那些人不会,你好自为之。他讲完,刚准备离开,又被卫凌风拦住。药房在哪儿?卫凌风问他。段无痕换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说:你随我来。*深夜时分,卫凌风带着一包药,回到了沈尧的房间。黄半夏靠在屏风边打盹。他手里拿着一个蒲扇,时不时给沈尧扇点儿冷风,桌上摆着丫鬟送来的晚膳,清一色的美酒佳肴,囊括了时令蔬果和山珍海味。黄半夏没吃几口,沈尧昏迷未醒,更不可能爬起来进食。卫凌风将药材装入石臼,但他没用木槌,直接上手,几味药都化作烟尘粉末。他将这些东西拌匀,又拿起一把匕首,割开拇指,往石臼挤了一茶匙的鲜血。卫凌风并未发出半点响动。不过黄半夏迷糊中睁眼,瞧见卫凌风,就跟闻到了薄荷脑一样,霎时清醒许多,他喊道:卫大夫,你终于回来了!他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他瞥见了石臼里的血迹,惊骇道:谁的血?卫凌风左手被衣袍遮挡,语调郑重道:用来给沈尧解毒的血。黄半夏挠了挠头,坚持追问:谁的血?卫凌风捧着石臼,加入最后一味药材:你姑且把它当做一条蛇的血。这条蛇,自小被拿来试药,百毒不侵黄半夏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抄起一碗白米饭,握着筷子,连续扒了两口饭,才说:这么好的一条药蛇?段家养的吗?卫凌风没做声。他弯腰靠近沈尧,熟练地上药,又拿来十三根银针,封闭了沈尧的气门。沈尧原本处在昏厥的幻境中。他被摧心剖肝的痛楚唤醒,差点跌倒,碎碎念道:我还活着吗?痛死老子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胃里又在翻江倒海。沈尧扶着椅子,跪在地上,喉咙刺痛酸涩,涌起铁锈般的腥味。他听见卫凌风说:很疼吗?要不你哭一哭。沈尧唾弃道: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卫凌风劝诫道:你在外人的面前,应当做个假样子。但是在师兄的面前,你不用顾忌世道的虚名。沈尧实在难受,抽了下鼻子:是吗?我要是痛哭,你嫌不嫌我丢人?卫凌风扶住他的肩膀:从小到大,我见过你多少丢人事?不在乎多一件,或者少一件。沈尧被卫凌风说动,扑进他的怀中,嚎啕道:老子都快要断气了!日他个苏红叶!沈尧因为神志恍惚,忘记了黄半夏还在这间屋子里。黄半夏愣愣地望着沈尧与卫凌风抱作一团,当然也不敢说什么,过了好半晌,他还在埋头吃饭。*次日辰时,沈尧依旧在睡觉。黄半夏要去看他,但被卫凌风阻挠。卫凌风说:让他睡到自然醒。黄半夏心想也是。他跟着卫凌风去了药房,路上遇到楚开容和他娘,几人还打了个招呼楚开容他娘亲的身边,站着一位殊丽绝伦的美妇,清艳水俏,顾盼生姿,直让黄半夏当场看呆。他结结巴巴道:妹、妹妹好。那美妇笑道:我儿子比你更年长些。黄半夏掐指一算,那美妇至少三十五岁了,他年纪小阅历浅,何曾见过这种女人?登时害臊脸红,舌头像是被人割走,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搪塞语调。楚开容圆场道:这位是段夫人,她儿子是段少侠,你见过的。黄半夏瞪大双眼,心道:这位瞧不出年纪的美人,竟然是段无痕他老娘?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如此冷清,比我来晋江写第一篇文还要冷清一些所以我每条评论都会看以前是不会的唉,大家能给我一个拥抱取暖吗度过严冬☆、劫狱(一)黄半夏自觉失礼,连忙躬身垂首,客客气气地喊道:段夫人。段夫人略微点头,态度温柔随和:你也是丹医派的大夫吗?黄半夏应道:是的,我是。此前,沈尧曾对黄半夏说过,倘若要跟着他学医,必须先入丹医派的师门。所以,黄半夏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丹医派的人,怎料楚开容拆了他的台:黄半夏在说笑呢。他是安江城黄大夫的儿子前几日,似乎认了沈尧做大哥。段夫人语调微升:沈尧?楚开容介绍道:这位是卫凌风,丹医派大弟子。沈尧是他的师弟,丹医派掌门第十代嫡传。段夫人果然捧场:自古少年出英才。卫凌风知道,段夫人见过的英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疑惑的是,为什么沈尧告诉他,段无痕的父亲曾经见过丹医派掌门,而现在,段夫人也提起了丹医派的大名?他抱拳道:段夫人谬赞了。我与师弟们只钻研医术楚开容搭了一腔:他们不学武功。卫凌风颔首:正是如此。楚开容未作评价,蓦地一笑。反倒是段夫人感怀道:可惜了你这孩子,资质和根骨都算是第一等。段夫人虽然生得沉鱼落雁,衣裳首饰却是素净简朴,远不及楚夫人的锦衣玉带和朱缨宝钗。不过她的腰间挂着一串玳瑁。那些玳瑁绝非凡品,富有光泽。卫凌风多瞧了几眼,段夫人便说:今日有缘,我可以为你测算卫凌风打断道:段夫人一旁的楚开容又一次接话:段夫人是慧谷禅师的关门弟子,擅长占卜,精通周易,专攻五行八卦。段夫人取下那一串玳瑁,唇边笑意温善。她不需要卫凌风的首肯,自行摆卦,手法极快,连带着衣袂飘摇。周围的旁观者看得发愣,不由自主地退散,只剩卫凌风独自一人,面对着纷繁错杂的六十四卦象。卫凌风问她:段夫人在算什么?段夫人回答:你的前程大运。卫凌风又问:为何要替我算前程?段夫人缓缓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卦象之上:你的鼻子梁柱端直,山根连印,龙凤之眼,目明神清,这是人中豪杰的面相而你自称不会武功。卫凌风卷起了袖子:我父母早逝,自幼家贫,幸得恩师提携,才能读书认字,行医问药。段夫人的神情忽然大变。她解开卦象,喃喃自语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只有卫凌风能听见。楚开容和楚夫人走过来问她结果,她也不回答,只是拢紧了衣襟,对卫凌风的态度转而冷淡许多。楚开容瞧出端倪,恳请段夫人给他也算上一卦。然而,段夫人自有一套规矩她每天只会占卜一次,仅仅探索最想知道的谜题。一旦消除了疑云,她就闭口不言。卫凌风从未学过五行八卦。他不清楚段夫人猜到了什么,袖中拳头握紧,青筋隐现,骨节向外凸起。江湖传闻:凉州段家无庸才。这句话的意思是,凉州段家,久负盛名,无论是段家的家主、少主、主母亦或者门下弟子,每个人都是才华横溢。卫凌风朝着楚开容等人挥手,告别道:我须得去一趟药房,先走一步。天气不似昨日晴朗。云雾如烟,阴雨绵绵,卫凌风抬袖掩面,轻咳一声,还没走出多远,楚开容喊住他:卫大夫,沈尧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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